《人间悲剧》系列四：呜咽河

  文/门清

  一个人，倘若懂得生命的要义，明了人来这世上走一遭，轰轰烈烈也好，草草了事也好，归宿总是坟墓，那么纠结、贪念、愤怒、嫉妒、悔恨还会不会出现在他的生活之中，又会对他产生多大的影响呢？

  小孩的名字叫谷生，老人是他的爷爷，爷孙俩要赶早撑船去湖里收渔网，目的是趁着日头不高回来做午饭。他们的船停在望桥北边，老人提起锚放在甲板上，自己站在锚的后面，谷生则坐在另一边甲板。

  木船年初新刷的桐油锃光瓦亮，快速而平稳朝湖的方向驶去，谷生坐着的甲板下面响起河水被划破的声音，水波向两岸荡开去，好一会儿才恢复平静。岸上的油菜花开得正旺，青蛙老早就鼓起了腮帮子，天空偶尔飞过一只鸟，有时则是一群，谷生一会儿问这是什么在叫，那是什么鸟，老人有一搭没一搭回答着，手里用着巧劲控制木船笔直前进。

  二十多分钟的功夫，船行至谷家村的地界，神汉谷三爷的村子便是。虽然在船上看不见有房屋牛舍，河里的空船和河边的码头都在告诉人们，这儿有人家。躲过几条小船后，船愈发多了起来，老人将竹篙轻轻握住，在河里划着水控制方向，速度越来越慢。忽然，有妇人的哭声从前面传来，随着船的前进，哭声也愈加凄厉，更加令人恻隐的是男人的呜咽。当船行到他们面前时，他们就像没看到一样，自顾自地哭泣着、呜咽着。谷生问爷爷他们为什么要哭，老人呵斥一句别说话，谷生便没有再问。

  原来这哭泣的一男一女是对中年夫妇，他们一共有五个女儿，最后一胎生儿子那年，他们已经四十多岁了，结婚二十年，他们把时间几乎全部花费在生儿子这一件事上。上个月，他们不到两岁的小儿子独自到河边玩，人们发现他时，已经浮起来漂到了湖里。父母两人当天哭死过去，第二天醒来又接着哭，现在只是逢七到码头边哭一场，凡是听到哭声的人无不悲恸。

  船继续向前，河里的船减少了，示意人烟开始稀疏，而河面则越来越宽，大湖就在眼前了。谷生等到哭声断绝于耳了，又起头问爷爷那两人究竟在哭什么。老人只好原原本本讲了一遍，谷生听完若有所思，他疑惑着，他并不懂死亡意味着什么，所以不懂大人为什么要哭，他不懂父母意味着什么，所以也不懂父母为什么要哭，这些不懂无论怎么思考都是徒劳，于是他也哭了起来。

  在河边哭淹死的亲人，在荒湖并不鲜见，其实，不为人知的呜咽很有可能更多，一个老实的妇人，只要是受了气，挽着竹篮，捎上纸钱，就可以在这里呜咽一整个晚上。如果这里的河水有味道，那一定是眼泪的苦涩，如果有声音，那一定是无声的呜咽，这条苦涩的呜咽河。